……」胆怯的阿姨勉强点点头。
「林黛……」我皱着眉头。
「帮你推广一下才艺,顺便让你有练习机会,」林黛耸耸肩,「不要就算了喔?」
林姊在一旁跟着附和道:「试试吧,大画家。」
叹口气,于是我又提起铅笔与小卡片,为陌生阿姨画下了她的侧脸。
一个月后,我成了医院精神病房大家都认识的「露天街头画家」了。就在医院的中庭休息区,在一棵大榕树下,四面环医院建筑,榕树下的乘凉木条座椅,圈住榕树成一个圆,我大学没有课时就佔据圆的一角,开始为院民画画。
林黛在树下立了张牌子。上头写着:
素描一张一百。
「你打从一开始企图就是这个吧?」我逼问林黛。
「怎么?不可以吗?我有支付你薪水。」林黛点算着一天的收入。
「但我并不想要你的钱。」我含糊说。
「那我全部拿走了。」
「对你来说,我就是为你画画赚钱的工具吗?」
林黛身体顿了一下,嘴唇微微一动,「你做你喜欢的事情,我也做我喜欢的事情,有错吗?」
「什么是你喜欢的事情?」
「赚钱。」
「没别的了?」
「恩。」
她的脸庞,让我想起了父亲。一个奇异的感觉爬满我全身。
「去念美术吧,人生就一次,没有人可以决定你怎么过,现在就放弃还太早了。」林黛丢下这句话推开玻璃门,进去院内。
她说的话,像是父亲徒手为我扳开鸟笼,我多了份衝动。但很多年后,我才领悟到对林黛的感情,不过就只是个渴求认同的投影。
后来,我和林黛开始交往,秘密地,以为没有任何人知道。有时候我们会在医院楼梯转死角,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放任彼此的双脣互相黏合、摩擦、分开、再黏合。每当我吻上林黛时,脑中会浮现父亲的身影,我只好更激烈些,直到林黛皱着眉将我推开。
「你干嘛?」
「什么?」
「算了,没事。」林黛嘴角渗出血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恩,我们还是别在一起吧。」
「为什么?」我像是被人重重捶了一拳。
「谈恋爱浪费时间,我没空。」
「那你一开始为什么要接受我?」
「没什么体验一下而已,但我还是觉得赚钱快乐。」
「……」
「但我还是可以跟你出去吃饭。」林黛的眼神,从认识到现在没改变过温度。
「单纯为了吃饭?」
「恩。」林黛耸耸肩,头也不回的走出楼梯间,末入视线边界。
我以为人与人的关係结束,是像我和林黛这样,彼此的交谈变少了,眼神交流也变少了,一个遥远又无力的感觉,如锁链般拴住我每一吋肌肤,像是探出头的青鸟,又被迫要缩回鸟笼。然而,真正的结束,是林姐亲自让我体会的。
林姊走了。永远地。
我花很久的时间,才回想起林姐跟我的最后交谈,回想起交谈内容。
「你喜欢林黛吗?」林姊问。
「我也不知道。」
「那你喜欢画画吗?」
「当然。」
「你真的是很糟糕的男人。」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你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林黛,却可以勇敢冒险去追,但你真正喜欢的画画,你却站在原地不敢行动。」
「你怎么知—」
「我羡慕你们,羡慕你们都能找到热爱的事情活下去,」林姊淡淡苦笑,「而我好像永远找不到。」
想起对话的那个晚上,我跟父亲摊牌,透漏自己想改念美术系的意愿,也换来的一连串的家庭革命。最后我依旧是失败了,在眾亲戚的百般劝说下。
鸟笼外的天空,依旧蔚蓝,而我依旧待在鸟笼。
在鸟笼原地踏步,顺着社会所期待的,浮浮沉沉,到三十好几岁,然后重新遇见了「他们」。
在大北电的会议室中。
遇见「活着以自我为中心的林黛」,与「少了栽培的梁哲翰」。
我三十五岁,重新与林黛相遇,那剎那我才意识到,我永远都在重蹈覆辙,像是我根本不爱我的老婆,打从一开始就不爱,也像是根本不爱现在工作,压根一点兴趣也没有。
在大北电,整天盯着上万笔数据分析时,总会有某几个跳脱现实、进入幻想的片刻,幻想自己如果可以提起画笔,埋首自己热爱的事情,是不是日子会比现在更快乐些。天知道。
大家族亲戚间的竞争,是相当激烈的,进入大北电工作,足足让父亲在亲戚间炫耀了一整年。我无法摆脱父亲的认同感需求,这个多年来的束缚,连自己都感到厌恶。其实都是自己选择的。
「你们公司有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