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搭档的艺传的学姐向她伸出手,方知悠于是承情拉着站了起来,舞蹈室内忙忙碌碌的女孩子们收拾瑜伽垫、整理包裹,再一一和老师告别。
方知悠在体育舞蹈老师的微笑中走出大门,微微汗湿的头发贴在颈后,她轻轻的抓了抓,然后从手提包里取出大檐渔夫帽,牢牢戴上,几乎遮住上半张脸。五月的北京阳光已经初具威力,虽然还没有夏日炙烤一切的残酷,或者秋天借着降温掩藏的阴狠毒辣,但她还是要谨慎一些。毕竟,美丽是需要细致维护的,更何况,不露脸也能省去很多不必要的搭讪。
这是她的第二门体育课,上学期修了形体,下学期如果再能选到一门艺术体操,她就心满意足了。
还记得上形体课时老师一眼就相中了她,一把把她拉到健美室的中心,指着她的腿和女孩子们介绍,“大家都来看,这位同学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大家看她的腿是不是很漂亮,很直很长对吧?”
她当时还正为这突如其来的夸奖而稍微沾沾自喜呢,紧接着就听到老师说,“但是啊,大家有没有注意到问题……诶对,她的膝盖是内扣的,只不过因为她很瘦而且小腿肌肉不发达才不会影响美观。”
老师拍了拍她示意她回到队列中去,“所以说,我们女生必修的形体课就是为了自身的身体更健康,形体更美观,发掘我们的美,以更自信的态度对待生活。”
她当时一下子就被这个短头发的英姿飒爽的女老师吸引住了,课后甚至主动去和老师交流了自己的感受。而现在两个学期的课上下来,她也能够感受到身体上的变化,她体态上更美而且精神上也因为运动更加愉快了。
四月份和知远一起在酒店里庆祝生日的那天,趁着知远给她吹头发,她在镜子面前举举胳膊抬抬腿,充分感受着纤细四肢上新成长出的肌肉,她现在还有马甲线了,而且收腹挺胸的时候腰线和屁股之间也能出现一道优美的弧线,连她自己也能够欣赏自己了呢。
只不过她身后的知远似乎不为所动,她觉得他认认真真为她梳理头发的动作中多少有些出神和忧虑,她能够感受到。但她的弟弟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的,情绪似平静的湖水,实在难以分辨湖面下到底蕴藏着巨浪还是游着安闲的鱼。
方知悠走出体育馆的大门时,注意到了门前比平时聚集得更多的人群,以及人群中教工们的显眼存在。但她急着回宿舍,下午还有课要上,于是匆匆略过人群,回到寝室啃自己的吐司。
十二点二十叁分,当她收拾妥当准备爬梯上床午睡上半个小时的时候,还没回来的两个室友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肉眼可见地带了点戾气。
“气死我了,党委学生处怎么这么不讲理啊?”
“怎么了怎么了?”平时素爱看热闹的另一个室友急忙发问。
“不知道以为我们是世一大呢!行政效率那么差,怎么阻挠学生活动就这么积极啊?人家p大t大校内的摊位也没人说啥啊,怎么咱们连发个宣传页都不行!”
说罢,女生从挎包里掏出一迭叁折页,甩在宿舍中央公共的桌子上。
方知悠在上铺看不真切,只知道封面是彩虹色的,她看见自己下铺的江婷睿走过去,拿起了几张,顺便给她也递了过来。
她拿在手里,才看见上面的字:5月17日国际彩虹日国际不再恐同日/lgbt权利纪念日请尊重、理解、支持
方知悠没再细翻,就已经大致了解了事情的走向以及刚才体育馆前的聚集事由。之后宿舍里走进了几个新传的女生,她知道这下午觉没得睡了。于是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听着宿舍里的讨论。
身处观念汇集交流最激烈最开放的大学,更尤其是在她们这种思想自由的顶尖文科高校,大学生们总是新潮的、具有普世观念的。方知悠听着话题从学生处和保卫科阻止学生的程序不正当性转到关于人类取向的自由,逐渐倒也不困了。
“你们觉得人的性取向是出生时就已经设定的吗,还是说会受后天环境的影响?”
“既然我们支持同性恋、双性恋或者跨性别的存在,那我们是不是该在公共语境中不再污名化这个群体呢?但是就我所知道的,某些群体里面确实价值观不太正向……有时候还挺恶心的,我们该怎么确定这个问题呢?”
“我们学校男生这么少,同性恋的比例还是相当高呢。但是大家不还是很少见到同性的情侣吗?”
“b大那边有专门的性学研究的老师,但是咱们校不是学院路共同体,没法去上那边的课。”
“我觉得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爱什么样的人,很多时候都是没有对错的,性别观念不该成为一个妨碍的因素。只要关系中的双方没有意见,对社会没有危害,我们就不应该反对。”
方知悠听到这句话,心里涌起一股冲动,想要不顾一切地大声地问出来,那血缘呢?伦理呢?社会观念呢?这些东西也能够被突破吗?如果知道她和知远真心相爱,大家也能够接受理解吗?
她酝酿着,激动得手脚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