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见陌生男性出现在家中时,母亲表情还会略显尷尬,然而,她的行径却越来越嚣张。
记得某次回家,她和陌生男人衣衫不整地,各据沙发一角,欣赏着平常根本不会转到的购物台,他们像是两个小孩子,趁父母在家偷打电动,当大人进门就急忙将电动藏好般的狼狈模样。
可笑的是,我跟母亲的角色,如同大人跟大小孩,居然颠倒了。
当下我视若无睹,迅速躲入房间,却听见母亲开口吆喝道。
「喂!等等你爸就回来了,你下去拦住他,带他去哪逛逛,随便哪都好,晚点再回来。」
「我不要。」说完碰地关上房间门。
但两分鐘后我又心软,抓起钥匙出门了。
我真的不想看见父亲难过的模样,还是为一个糟糕的母亲,于是我在旧寓门口站了十分鐘,果真等到了下班回家的父亲。
「爸,先别进去,陈女士……又在莫名发脾气,到处乱摔东西了。」
父亲一阵苦笑。
「我们去逛一下那边的夜市好了。」我提议。
「好啊,走吧!」
「爸,那样的疯女人,你干嘛不离婚算了。」
「就想说,再撑一下再撑一下,就到现在了,嘿—」父亲逐渐浮现老人斑的手臂,勾住我的肩膀,「你爸妈是坏榜样,别学啊。」
「恩。」
我这优柔寡断的个性,大概是遗传自我爸,后来回想起来,我好像老是做着跟老爸一样的事情。
帮着母亲,过着躲躲藏藏的外遇生活,也维持了五年之久,一直到我二十五岁,才发现其实父亲早已知晓,对于母亲的所做所为,他都睁一隻眼闭一隻眼。
某天我下班回家,发现父亲佝搂着身躯,呆坐在旧公寓旁的人行道上,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他彷彿是汪洋中的垂钓者,静静地随着海水飘动,貌似想要钓起条大鱼,回到繁盛、年轻气旺的自己,但灰暗眼色透露早已疲惫不堪的心态。
「爸……」我轻唤他。
父亲仰头望,发现是我时,收起了失意的表情,「喔,梁哲瀚,你回来了。」接着乾笑说道:「啊,那个,陈女士她又在发脾气了,真糟糕。」
「……」
「不如我们,先去逛逛夜市吧?」父亲提议。
「恩。」
「唉,算了,人生哪,可怜哪,竟然有家归不得,你说是不是?」父亲打趣地说,单手撑住砖块地面。
「你搬出去住吧?爸,反正你在家,也只剩下沙发可以睡,陈女士也不会跟你讲半句话,有讲话也是在吵架,搬出去吧?离不离婚可以再说。」我终于受不了开口提议。
已经不想每天提心吊胆地,我每天担心回家会看见夫妻吵架,闹至社会新闻,然后我的照片也被登在上头。
「恩……」父亲地着头沉思,片刻后问:「那你呢?」
「我会自己存钱,然后跟雅英买个家,你不用担心我。」
「这样啊……」
父亲后来被我说服了,他在郊区找了间便宜的出租套房,虽然临近的租客全都是大学生,父亲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还会被年轻女学生当成异类防备着,可是搬出去后,父亲的身体气色状况似乎改善许多。他的皮夹第一层,依然放着跟母亲年轻时的合照。
而母亲想要赶走家里所有人的愿望完成了一半。
「不用你催,我有脚,我会自己走,等我存够钱,找到房子,我立刻就会离开你的视线。」瞪着地板,我对母亲说,我连直视母亲都觉得不屑。
「没收你房租就不错了。」母亲手搅拌着咖啡,态度像个施捨乞丐的包租婆。
父亲搬走,我的心里感觉好像缺了一小角,紧接着的日子里,雅英也转进了大公司,她繁忙的生活型态,像是某方面的也离开了我,我心里缺的那一角,剥离了更大了些。
越是不去理会剥离的部分,它就碎落的越快,消沉的越迅速。
无法弥补胸口感受到逐渐剥离的部分,如同原本架构完整的建筑,中间被掏空一大块,只能任由「空虚」填满胸口。
为什么,「生活」带来的是「空虚」。
而从什么时候,开始有寻短的念头,我早已忘了,意识到自己的异常行为时,是滑鼠键盘早已经为我搜寻过各种自杀的方式。
「我只是看看而已,没什么。」我安慰自己。
以为,只要可以和雅英共创美好将来,自己也就不会有这些古怪的念头。
所以,我把自己当成了寻宝玩家,只要蒐集到各种「破关道具」,就能完成任务,并获得成功美满的结局,像童话故事般。不管多艰难、骯脏、违背良心的「破关道具」,我都得想尽办法的到它。
于是我偷走了母亲房间柜中的地契。
也顺带偷走了她的印章与身分证,还有一些简单的签名字跡。
「我只是借用……拿去抵押一下而已,借到钱……我就还回去了,没有人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