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拿在祁忘手里的枫灯,此刻不知为何,已然被他握在手里。
“祁忘——!”
没有任何回应。
混沌的苦海突然清明如镜,鬼主低头,透过雾色,他与海面上自己的倒影对视。
或许因为海水越发猩红浓烈的缘故,倒影里的他仿若浑身沾满鲜血,猩红淋漓,神色愤怒,悲伤,脸上却带着自嘲的笑。
枯叶舟上的鬼主微微一愣,随即更近地凝视苦海上自己的影子。
随着他的凝视,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突然掀起浪潮,将枫灯的火光打得细碎,这些碎裂的光点很快具象成火苗,以摧枯拉朽之势在苦海上燃烧。
鬼主尚未弄明白发生什么,就在熊熊燃烧的海面上看到了火海中的醉鸦楼。
“这是……”
鬼主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因为在他的经历和记忆里,醉鸦楼从未被大火烧过,更不会出现这般地狱般的场景,也不知苦海给他呈现的是心魔幻象,还是……
随着画面渐渐清晰,透过火海,鬼主看到了更多触目惊心的细节,以及许多不应该出现在醉鸦楼的人。
他的小骨傀炸炸全身覆盖着真火,已经没法动弹了,像一个坏掉的木偶娃娃躺在角落里,眼神空洞悲伤,只剩下渐渐熄灭的火焰,和漫天飞舞的灰烬。
源源不断赶来的修士围在坏掉的炸炸身边,将其燃烧的躯体砸破,碾碎,生怕这个单纯的小骨傀死灰复燃,将它往死踩,死里砸,直到彻底碾成灰烬才作罢。
白逐溪提着淬了毒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被绑在天刑柱上的人,他用了十足十的力道,随着鞭起鞭落,血水皮肉飞溅而出,天刑柱下一片血肉模糊。
天刑柱上的受罚者被封了灵脉,败落至此,这能任人宰割。
白逐溪: “白鹿城千千万万亡魂的仇怨我来替父兄报了,你活该被如此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祝家双生子在天刑柱下发出咯咯咯的笑,他们晃动的脚铃声分外刺耳,祝云止蹲下身子,用指腹抹了一道地上的血渍,随即放入口中尝了尝,一脸意犹未尽的愉i悦: “鬼主,我看你并不适合修什么多情道,你这人看着多情,实则最是自恋,最为无情。”
坐在枯叶舟之上的鬼主呼吸窒住,苦海幻象中的祝云止对着天刑柱上血肉模糊的人叫了他的名字,而他后面这番话很耳熟——
曾经,祁忘对他描述过同样的话,祁忘说那是已故之人对他无情自恋的评价!
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会出现在苦海幻象里?为什么这句话还是对自己说的?!
在猩红海面上呈现的幻象中,还有率了众修士过来围剿的秦北瑶,更有提着将明剑,一副大义凛然模样的萧过: “鬼主,抱歉,为了我师尊,你必须死——”
幻象为何如此真实?天刑柱上奄奄一息的人…为何…为何会是…
——他自己呢?
火海无边无际地蔓延,滚烫,炽烈,终年干燥红沙谷变得潮湿,血流成河。
枯叶舟上的鬼主僵在原地,他在这场惨烈的幻象中看到了狼狈至极,奄奄一息的自己。
这真的是幻象吗?一定是的。
鬼主想,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沦落到如此境地,这不是幻象又是什么呢,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情景出现,绝对不能……
但幻象的主视角变了,一会儿他是旁观者的姿态看着一切发生,一会儿他又变成了天刑柱上被挫骨扬灰的人,疼痛和灼烧感沿着他全身的感官蔓延而上,他的皮肤一寸寸蜷曲,化为灰烬。
太疼了,比任何一种酷刑都要疼上万倍。
为什么?究竟……
就在鬼主几乎被心魔拽入癫狂和崩溃的深渊,苦海上的画面骤然消失,猩红的海水恢复了深不见底的黑。
随之,强烈的窒息感和失重感笼罩而来。
鬼主感觉自己一直往下沉,在深不见底的寒潭渊崖之中,无助,愤怒,悲伤,不甘……各种情绪纷至沓来,但他除了下沉也别无他法。
就在所有不甘和愤怒都要落下帷幕,他的意识即将永久消逝之时,漆黑混沌的寒潭水面突然掠过一点光亮。
一瞬间,失重感消失了,鬼主浑身一激灵,开始下意识奋力挣扎,咬紧牙关朝水面上那点幽微的光亮游去,像是将死之人努力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点摇晃光亮,足够照亮千尺寒潭,照亮所有暗无天日的过去。
鬼主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心境,还是他与幻象中那人的心境同调了,他感知了对方的绝望和不甘,也像对方一样,寻找最后一抹光明奋力挣扎而去,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鬼主不知道自己在寒潭里挣扎了多久,待他好不容易破出水面,一瞬间愣住了——
无边无涯的苦海变成了那晚的扶水江,月色正好,江雾弥漫,偶有几点渔火,在夜舟间摇晃,被桨掀起的水波一打,就碎成满夜星河。
在水声袅袅,渔火憧憧间,一人身着红衣,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