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风冷颼颼的吹着,他好像感觉不到冷,只是呆呆地坐在一张黑白照片前方。
道士的诵经声盈满了周边的空气,把空气撑成一颗颗气泡,坚硬且平稳的震着每个人的耳膜,但气泡到了周河面前,却破了。
他面上宛如一片平静的海,谁也无法看出大海的深处藏了些甚么。
他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不会有反应,也不会说话。他走不了路,只能任由他人推着轮椅前进,全身的皮肤都皱巴巴的,佝僂着背,瘦的每一根骨头都极其明显。
很多人都觉得,他简直不像一个实在活着的人。
「有人……死了吗?」他的声音突兀的出现,沙哑的像是他脆弱的喉咙上被刺着乾枯的树枝。
诵经声依旧,但所有人的气泡也破了,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没人知道他为甚么会突然说话,也没人知道他是否想起了甚么。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甚么。
他说完那句话后,又变回一如往常的痴傻,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出自他口。
他的眼中丝毫没有光,空的让人害怕。望进他眼睛最深最深的地方,只能发现一片虚无,凄冷萧索的风在那个荒凉縹緲的地方吹拂,却吹不起他眼中的一丝波澜。
他眼中,没有太阳,也看不见月亮。
月亮没了太阳,再也没有能让他发亮的光,只能归于漆黑。
那位醉酒而纵情跃下西湖的旅人,进了湖里肯定甚么也没瞧见,没了月的光亮,她找不到月。
更无法捞起月。
她溺毙于那个深黑无月的湖中,月亮却不记得她。
在旅人快喘不过气的时候,她肯定不知道,他是因她而闪耀。
他依然没发现这个世界少了谁。
直到他见到她的最后一面,她冷冰冰的,唇紧紧的闭着。他的大脑还是起不了任何作用,还是没想起她是谁。
但,他的心很痛。
撕心裂肺的痛。
痛的那张毫无波澜的脸终于有了裂痕,他的胸腔剧烈的震动,好像吸不到任何氧气似的。
他也溺水了。
一滴眼泪从他闭起的眼流出,重重地落在地上。
「滴答。」他们没人听见这个声音。
?
早晨四点多,他们来到一片海滩。
海天一色,天空和海都染着淡淡的蓝,遥遥望去,两者好似交于一线,连结着天和地。
何冉走在前头,找了一处沙滩上坐下,屈腿抱膝,望着一波波的平缓的浪水。周河跟上她,随意地坐在一旁。
两人之间有着微妙的寧静,他们好像融进这轻轻的浪声,融进这浅浅的蓝,融进柔柔的海风中,和自然成为一体。
风儿好像将她内心最原来的胆怯吹跑了,她支头笑着看他,碎发如海上的船帆飘扬,不深不浅的酒窝让人一个不小心便深陷。
「我是个很胆小的人。」她不动声色的往他那挪了些,做出的举动却和口中的言语相反,带着大胆的靠近。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的只剩风能通过。
「见识过了。」周河笑,看她一眼才发现他们离得极近,他收了拳,捻起一些细沙在手上。
她听懂他的意思,「不是对蟑螂的那种胆小,是我对你的胆小。」
周河的眼闪了一下,他移开眼拍拍手上的沙子,「为甚么?」
「我怕分开。」她弯起唇,缓缓的说:「我总在害怕那些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的事,也不敢把心交出去。」
「我上辈子大概是杞人吧。」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周河深深的盯着她看,她没提半个关键字,但他好像是懂了。他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突然笑了。
他笑的像那片海一样温柔,像所有柔软的事物,他的脸上不见任何寒,全是春天。
何冉早就不敢直视他了,从她说完那一连串的话后,风大概又把她的紧张吹回来了。
他低头,像是海水袭上沙滩般,圈住她一根又一根的手指,她下意识地要收回手,他却握得更紧。
他注视着她,眼底盛满一大片海洋的无畏和直接,他的浪涛拍打着她的心,用着磅礡的温柔将她包裹住。
「我不在意你胆小。首先──」他笑了一声,「蟑螂,我能帮你杀。」
「再来,你只要鼓起一点点的勇气给我一点点的暗示。」他朝她靠近,鼻尖相触,鼻息间全是彼此的味道,「我就能无条件地靠近你,你想要我多近都可以。」他低声道。
「最后,不会分开的。」他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
「我过去从未遇过能让我心动的人。」何冉能感受到手背上他的唇弯成了月形,「你,是第一个。」
「也会是最后一个。」他低低一笑。
何冉心跳加速,忍不住攥紧了手,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他们相触的皮肤热的烫手,海的水气围绕着他们,他们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