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就站在对街,没敢靠近,直到她看了过来,身子一下僵住。
俩人透过磅礴落下的大雨无声对视,他想了一会,走动两步,她眼神平淡,没有生气也没有不生气,他便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和她站在同一屋檐下。
“阿奾,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卫凌看过去。
此时路上已没有什么行人,身后铺子里烛火微弱,天地间寂静又吵闹。
宋奾在等伞,没拒绝他。
“当初是我对不住你,给你用了避子汤。”卫凌的直言让宋奾一惊,他们之间几乎从未谈起过这个话题,她以为他从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不曾想他现在特地过来说这事。
“给你造成的伤害,是我没有想到的,阿奾,是我底子弱要不了孩子,不是你的问题,也不是不想和你有孩子。”卫凌说到一半,看见她闭了闭眼,不再往下说,“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这声迟来的歉意还是希望你能听到。”
“还有,那三年,始终是我亏待了你,没有为你考虑,也没有站在你这边,是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该尽的责任。”
雨势浩大,劈里啪啦的声音好像要将一切掩盖,但宋奾仍是听清了他说的每一个字。
心中不是没有震撼的,他这样一个人,怕是第一次低声下气说出这样的话。
“当一个人融入到另一个人生命中的时候,你已分不清那是习惯还是爱意,阿奾,你走的时候我从未想过自己会那样难过,我曾经逼着自己去忘记,去证明我的生命中没有你,依然会过得很好。”
“可是两年下来才发现,有些东西已刻入骨血,抹不去,忘不掉。”
“阿奾,那些你不喜欢的,我不会去做了,只是能不能,再给我个机会去弥补。”卫凌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低,隐约能听出恳求之意。
宋奾震惊过后,慢慢冷静下来,“你能与我说这些我很意外,只是卫凌,不用弥补了,都过去了。”
她做不到释怀,但也不必非得要纠着过去不放,这个道理她明白,希望他也能懂。
卫凌掩了眸,“阿奾,我过不去”
雨渐渐停了,挽翠与龙泰也从家拿了伞过来,宋奾接过伞,走进毛毛细雨中,回头望了一眼,最终离开。
今日她很高兴,还喝了酒……
回到家的时候雨已经完全停了, 宋奾收了伞,低头看着被雨水打湿的裙摆,有些烦躁。
尤四娘上前来接过伞, 一边抖落水珠一边说:“我瞧着今日天气就不对,果然还是下雨了, 也好,驱散些热气。”收拾好了伞,又对宋奾说:“快进来吃饭。”
吃饭时,尤四娘开口:“再过几日便是挽翠成亲的日子, 你别老在绣坊忙活了, 趁这几天好好歇息歇息。”
“嗯。”宋奾点头, 尤四娘见她神情有些空乏,以为她又在想铺子里的事, 便敲了敲她的头, “你又应付我。”
宋奾依旧没什么反应, 反而没由来的问了句:“娘, 您恨父亲吗?”
姜氏离开的第二日宋恳就来了,一个人来的,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话,宋奾不想多听,把屋子留给娘亲与他。
后来宋恳走了, 尤四娘一坐就是一下午。
宋奾想,娘亲应当是很难过的,她当时抛弃了扬州的一切跟着父亲来盛京, 那一份爱岂能用一两句话说明白。
可如今走到现在,俩人中间还剩什么?
尤四娘怔了怔,放下筷子, 缓声道:“恨过,现在不恨了。”
“我从没后悔当年做的那个决定,是我心甘情愿的来盛京,是我明知他有了妻子还要住进肃清侯府。”尤四娘顿了顿,“以前你还小,他常常十天半个月才去一趟栖院,那时候我是恨的,恨他薄情寡义,恨他不疼你,更恨他用谭慧之做借口。”
“后来你平安长大,娘亲唯一的牵挂就只有你,至于你父亲,娘早就看透了,恨他又有什么用。现在他对我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真的?”
“是,我骗你做什么,没了爱意自然也没了恨意。”尤四娘笑。
宋奾沉默下来,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
她恨卫凌吗?
他主动解释了很多,关于那三年关于避子汤,那些实实在在的伤害虽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掩盖,但她心里却意外释怀了,仿佛之前所有憋在心里的事情都有了一个出口,彻彻底底离开。
娘亲说的不错,对卫凌的那些付出都是她心甘情愿,她没有后悔。
以前不恨,现在也不恨,发生的事不会过去,原谅这个词无从谈及,只能道一句,没有缘分罢了。
至于他说的那些放不下、过不去,她不会轻易信了,他要如何都是他的事,与自己无关。
宋奾轻轻扬起嘴角,没一会儿一碗饭就见底,尤四娘咋舌:“今日胃口这么好?”
“女儿每天挣钱可累了,吃多点不行?”
尤四娘失笑:“行行行,吃多少都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