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使并没有说话,但这个放茶盏的动作不算轻拿轻放,大厅又过于安静,显得这道声音响尤其突兀,裹挟着一种特殊的震慑感,让人头皮发麻。
达哈眉梢跳了跳,默默消了声,且再听你说一说,看你能编出什么花样!
叶白汀一点都不着急,等得十分耐心。
锦衣卫虽然查到了确切逻辑链,以及部分密会的线索消息,有些东西仍然需要口供佐证,而其中一些蛛丝马迹显示,钟兴言应该知道。
被一屋子的人看着,等着,钟兴言压力有点大,但他朝着叶白汀提醒的方向走,还真想起来点东西:“有!我见过达哈和鲁明背着人说话!好像交代什么事,离得很近,很亲密的样子!”
他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锦衣卫查的没错,所有人都很聪明,就他是个傻的,他从头到尾都被人糊弄了!他把自己抬得高高,看不起这个,瞧不上那个,说这个人蠢,说那个人笨,只有自己对所有一切了如指掌,还可以大方的给别人施恩,其实一直是别人在看他的笑话!
这个鲁明两面三刀,好像不止背叛了他一个,难不成还是个三姓家奴!
“钟大人慎言!”
达哈气的眼睛都立起来了,强忍着怒气:“你再好好想想,鲁明要真是我的人,我会不珍惜?人是你带到我面前的,你说你公务繁忙,跑不过来,把所有事交给鲁明,让我和他对接,他日日都在我身边,我们偶尔说话不注意环境,没别人瞧见,不是很正常?他要真是我的人,我为什么要针对他,之前各种欺负,恶意使唤他跑腿?我买通了他,好好招揽,礼贤下士,让他成为我瓦剌的暗桩,难道不好?”
钟兴言被迫地愣了一下,好像也对?
叶白汀:“当然是因为,你所谋不止于此。你瓦剌犯我大昭贼心不死,在京城难道没有设下暗桩?”
说起这个,达哈脸色更阴了。
使团出行计划做了这么久,他们怎么可能不设暗桩,不派细作?可大部分如泥牛入海,不管多精锐的人进了京城,都会失去消息,他连这里镇着的人是谁都没弄清楚!到最后不得不另想办法,只派了人过来,不让人传回任何消息,只要不动,京城这边的人一定发现不了,待使团进了京城,再以暗记或密信联系……
起初是奏效了的,这回的人没有全部折损,还是有几个精锐力量的,可也仅止于此了,他们一联系上,又被人盯上掀了,这回他看清楚了,就是北镇抚司指挥使干的!
时至今日,他所有先前潜伏过来的细作后暗桩,几乎被拔了个干净,他都不知道找谁说理去!
他视线灼灼如火,又怒又暴的烧了过来,叶白汀却仿若不觉,顾自继续:“你身在使团,任务目的不同,你要搅浑水,你要分化接待你的这两个人,或是拉拢,或是疏远,用不同的小心机串连,让钟兴言和毕正合互生龃龉,动静闹得越大越好。”
“有人被你牵着鼻子走了,有人却是在配合你……鲁明和毕正合,谁是你的人?我猜之前只有一个,现在,两个都是了,对么?你让他们两个帮你做什么事?总不是假酒生意吧?这只是个幌子,是打着钟兴言旗号,更方便行事的幌子,你让他们找的,是另外一个人,对么?”
此话一落,满室安静。
像是根本没反应过来,过去很久,才传来达哈暴怒的声音,明显是慌了:“你放屁!我找谁了,我谁都没找!”
叶白汀目光突然变得犀利:“找人,不就是你们使团此行的目的?”
“你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达哈喉头滚了滚,“我瓦剌使团来此,是要促进两国邦交,沟通边关互市,我们只是想两边百姓战火稍熄,生活的更好,还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叶白汀才不听他狡辩:“我们起初,也以为你们只是找一个人,后来才发现不对,非是一个,你们其实是在找两个人,为了搅浑水,让别人误会或混淆,看不透你们的动静,你们干脆兵分两路,自己亲自去寻的,是一个人,安排鲁明和毕正合办的,是另一个,是也不是?”
达哈:“我没——”
“鲁明之所以找上苏记酒坊,除了顺便做假酒生意,帮钟兴言猎艳,还有另外一条——你们要找的另一个人,这家人很可能知道线索,对么?”
叶白汀说着话,并没有追问达哈,而是看向苏屠和杜康这对师徒:“你二人对鲁明这般警惕,这般生气,下手那么凶,的确是为了苏酒酒,但也有别人,是么?”
杜康看了看苏屠,苏屠眉目端肃,一动不动,还是没有说话,杜康便也束了手,垂下眼眸,同样没说话。
“鲁明和毕正合有勾结,鲁明在帮使团做事,毕正合自也少不了,”叶白汀看着杜康,“毕正合死的那日,你去毕家送了酒,人是你杀的么?”
杜康摇头:“不是。”
“那为何那日送酒迟到,被毕家下人说你‘慌张’?”
“那日……师姐身体有些不适,”杜康看了眼苏酒酒,“我很担心,刚才去的晚了些,还着急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