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白汀走到档房的时候,里头都吵起来了,明确的说,应该是贺一鸣单方面的和里面文书吵起来了。
阳光透过窗槅,落在房间里人的脸上,贺一鸣手负在背后,言语铿锵,盛气凌人,愣是以一副斯文文人的姿态,表演了一出咄咄逼人,档房文书都快疯了,憋的脸通红,愣是不知道怎么回这文绉绉的嘴。
北镇抚司每月都有考核,锦衣卫们武力是必备条件,文书也是,只是相对而言,不如外出办事的要求那么高,档房文书一看就是爱锻炼的主,身量高,腰板直,拳头都显的特别大,他不动手的原因恐怕不是打不过,是太打得过了,怕这一拳过去对方会没命,再被讹上……
家里领导没在,这事说不清,他可不想最后自己倒霉。
武力不能用,嘴皮子又不如别人利索,贺一鸣一套一套的,说的他两眼转圈,脑仁直疼,都快被说服了,要不是有指挥使的规矩顶着……没准就真就听对方的办了。
叶白汀听了几耳朵就明白了,贺一鸣这回,是来捡漏的。
锦衣卫这几天又是开棺验尸,又是到户部问话,全是有关管修竹的事,但凡敏感一点的人,都能察觉到点什么,这个案子当时是贺一鸣主办,听到消息怎会不注意?
挑这个时候过来,大约是知道仇疑青不在,故意过来说办事签流程,如果档房照他的要求签了章,走了程序,那这件案子锦衣卫就确定不管,不该再问,仇疑青要是再问,就是打自己的脸,这官场上,最重要的不就是面子?
这个案子……果然有问题,且贺一鸣心里门清。
叶白汀哼了一声,你要是打进门来,也用不着我,你要是来秀嘴皮子,那抱歉了,欺负北镇抚司没人?便叫你见识见识。
“未知贺大人前来,有失远迎啊。”
他站在门口,阳光最灿烂最明亮的地方,手抄在袖子里,微微一笑:“贺大人今日这是怎么了?跑来和我北镇抚司一个普通文书纠缠,不在刑部上下交际,在外面清谈宴上和高官贵人们畅抒胸意,高谈阔论……是不喜欢吗?”
贺一鸣看到叶白汀就头疼,眼梢眯了起来:“你如何能在这里?”
“汪!”
感觉到了他神情里的恶意,狗子呲着牙就想往前冲。
叶白汀一把拽住了狗子,摸了摸它的毛:“同贺大人不一样,我在这里,当然是我喜欢。”
档房的文书看到叶白汀,像看到救星似的,说起来八尺壮汉的大男人,委委屈屈的跑过来,指着贺一鸣,满脸都是控诉:“少爷,他欺负人!”
叶白汀微笑安抚:“没事,你回去坐稳了。”
八尺壮汉的文书立刻就精神了,昂首挺胸的往回走,越过贺一鸣的时候还高高抬起下吧,冲他哼了一声。
贺一鸣冷眼看着两个人刚刚的互动:“他这么听你的话,指挥使知道么?”
言语之间,隐含威胁之意。
叶白汀一点都不怕,反而借机试探:“这个问题,你得问指挥使了,要不要请他出来?”
贺一鸣眸色立刻变深:“指挥使不是不在?”
叶白汀反问:“你打听过了?”
贺一鸣理了理袖口:“这种事还用打听?本官前来公务,无人对接,只能自行寻档房,指挥使若在,怎会如此无礼?”
叶白汀一个字都不信,这人若非准备充足,绝不会这么前来,心下一转,脸上已绽出微笑:“之前的确不在,不过我刚刚走过来时,听到了些动静,似是回来了。”
贺一鸣心中快速转动,想起刚刚文书对叶白汀的尊重,再看叶白汀光天化日之下,北镇抚司哪里都去得,什么事都管得,很快有了新主意。
他浅浅叹了口气,看向叶白汀的眼神透着关爱:“你的事,为兄已经打听清楚了,有带罪立功的机会是好事,为兄往常是严厉了些,也是爱之深,责之切,义父的事都过去了,此前看到你,只是太意外,担心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罪上加罪,一时反应有些过度,你莫要生气,为兄其实一直都等着你出来,一家团圆呢。”
叶白汀:“哦?”
这是要换套路?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骗我一个试试
贺一鸣见叶白汀在北镇抚司来去自由,颇受人尊敬的样子,心间顿时有了主意。
他这个义弟从小就是这样,天真,良善,没心没肺,从不关心外面发生了什么,是何形势,难不难,脸上永远挂着笑,好像坍塌下来他也能怡然自得,这种气质很特殊,很容易让别人喜欢他,纵容他。
乖巧起来是真乖巧,淘气起来是真淘气,没心眼也是真没心眼,所行所为不假思索,全靠本能,看到讨厌的事很容易生气,可也很好哄,只要你掌握了方法……以前不也是?他最吃那一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