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青表情有些意味深长,“他叫孟南星,奈何腊月里母亲去世,他丁忧归家了,这房顶漏水,他虽不在,我们也得顾着点不是?就把他的案几也挪出来了。”
“对不住……”
正说话的时候,一个抱着公文卷宗的人走了过来,似卷宗堆的太高,阻挡了视线,没看到仇疑青的人,路过的时候碰到了,赶紧道歉。
仇疑青虽看起来素正威严,却不是苛责别人的人,并未多言,侧身避开了。
这人将卷宗放在李光济桌上,赶紧过来行礼,再次致歉:“不知有贵客上官到此,方才无礼,还望大人见谅。”
叶白汀这才看清楚年轻人的脸,长眉秀目,白白净净,看起来很乖很规矩,身上没有穿官服,应该不是正经户部官员,但也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厮长随,官署重地,不会让小厮长随碰公文。
仇疑青:“无妨。”
这人松了口气,仿佛要弥补似的,从旁边不知哪里拿来了茶具,给仇疑青倒了盏热茶,伸手递过来:“外面天寒风大,大人有话要问,且坐下慢慢来。”
仇疑青没有接这盏茶,因对方递过来的时候,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似有似无的,碰到了他的袖子。
叶白汀就在他身边,也看到了这个小接触,还闻到了年轻人身上的味道,很清爽,有股淡淡的甘冽,不是让人讨厌的,过于浓重的那种甜,很拉好感。
这人见仇疑青不接,也不尴尬,仿佛刚才就是无意识碰到,自己都没注意到,把茶盏放在一边桌上,束手笑了下。
仇疑青:“叫什么名字?可认识管修竹?”
年轻人就看了赵兴德一眼。
赵兴德:“看我干什么?指挥使问话呢,照实说就是。”
“小人名林彬,”年轻人规规矩矩站着,眼眸微垂,“在户部档房上差,不是正经户部官员,管的也都是些不甚要紧的卷宗文书,是不被允许窥探公务,经常过来走动的,是以认识管修竹,但不熟。”
“去年七夕,你在何处?”
“当时出了贪污案,刑部派官来查,下面人人自危,小人未经传唤,是不允许进正厅的,那日很早就离开官署,当晚一直在家。”
“可有证人?”
“有的,家人可为证。”
……
仇疑青又问了几个问题,挥手让人下去,赵兴德便带他和叶白汀,沿着正厅转了足足一圈:“……户部看起来挺大,其实人员很单纯,去年年末考核又调走了些,今年新人还没来,大人能见到的,也就是这些了。”
几人方才已经路过了赵兴德的公案,面前最后,也是最显眼的一个,仍然是空着的案几,与之前那个空案几不同,这个案几空是空,表面整洁干净,一丝灰尘都没有,明显是被人好好打扫过的。
这里应该坐着人,人却不在。
仇疑青指节点着桌面:“这是谁的案几?”
赵兴德就嘴微撇,嘲讽的表情根本掩饰不住:“邓华奇,和本官一样都是侍郎,可同人不同命,人可不用像下官一样干活,什么好的赖的苦的烦的都得接着,人愿意来就来,不愿意来就不来,官宦世家,家中辈辈有大官,他又是家里最受宠的,一个侍郎算得上什么,不过是积累资历而已,人家有更多的机会,更多的路,随时可以改选呢。”
叶白汀:“赵大人很羡慕?”
赵兴德看了看左右,已经走过工作区域很远,便低声道:“相比羡慕,更多的是无奈,谁叫咱没那种爹娘呢?人就是撂挑子不干事,咱也得接过来好好干,别人不要功劳,咱得要,苦完累完,偏又不能拿别人怎么样,这替人干活的事……谁心里会爽快?”
整个户部参观问话的过程并不算快,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的人,除了问取信息,辨别真假外,还得观察,这里的环境,每个人的心态……
很快过去了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快中午,赵兴德一次一次的看滴漏,仇疑青和叶白汀便也没再多呆,提出了告辞。
回去的路上,二人慢慢骑着马,聊着刚刚的所见所闻。
仇疑青问叶白汀:“可看出来什么没有?”
“工作量。”
叶白汀眉目微凝:“这些人的工作量很不一样,比如李光济的公案,卷宗文书多的都要摆不下了,新来的还要往他桌上放,蒋宜青明显也是在工作,但他桌上的东西就少多了,一个巴掌就能数得出来,干到下午绝对能做完,再往别处看,有的桌子干脆就是空的,比如邓华奇……”
连赵兴德,和今日‘外出公务’不在的尚书万承运的案几,他们都看过了,看起来摆出架势,做出‘本宫很忙’的样子,比真正做什么更重要。
为什么?
“如果邓华奇是因为家世背景,赵兴德和万承运是因为本身职位,在户部一二把手的位置,其他人呢?丁忧的人不在,桌上没东西还可以里解,可李光济和蒋宜青明明是一个级别的属下,尽管职位分工不同,任务量也不可能如此天差地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