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
彷彿是不久前的事情,她也曾经怀有这样的心事。遮着红盖头,等待夫君归来房前的那一刻,她是多么激动地相信着一生一世的誓言,也相信着不论经歷了些什么,他们永远能够携手面对。
谁知道容易冰消,年少轻狂的梦终究是梦,几阵强风颳来,便撕碎那些海誓山盟。
而对方还认为是她先撕毁的。
那时她才明白,自己对爱的幻想是多么可笑。
凤冠霞披红盖头,红烛薰香鸳鸯枕,衬托着一片可笑的喜庆。
凌馨双手双脚被捆的很紧,不是话本中那些拿着尖锐小石子,或是小刀碎片之类可以轻易弄断的。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可就算她切断了绳,那又能怎么样呢?
若想要找回沛儿,还是必须经过村长这一步才行。
她在脑中预想着等会可能会经歷的各种事情,她不是不坚强的,可眼角还是不知不觉滴下泪来。先是水滴,后连成水痕,持续不断的像是永不停歇的雨,艷丽的妆都哭花成了条条红栏杆。想一想也好,反正等会儿也无从反抗,不如就在掀盖头的时候用这个丑样子把他吓死,也算是她微弱的抗争着。
其实也说不定,这样村长就对她兴趣全无,最后无奈的挥挥手,就这样告诉她女儿的下落?
这么乐天的想法,凌馨自己都难说服自己。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对女儿的想念越演越烈,她总有个预感知道沛儿一定还活着,可到哪去了,以她的能力,翻了整座村子都未必找的到。
万点思念化作愁绪无力地沾透了胸口,让那份象徵喜庆的红更添深意。琐窗清寒哀彻收尽了一阵阵滚着浓厚湿气的风,本就打溼的胸口倍感凉意。
连拿个被子来拢拢身体都做不到,只能乖乖端坐在床的她觉得自己无限渺小。
自从当了母亲,她一向把自己当作栋樑,撑起一片天,必须为女儿遮风挡雨。曾几何时消弭了依靠他人的想法……?
其实她偶尔也好想不那么坚强,有个肩膀可以倚赖,可以为她们遮风挡雨,就算天塌下来,也有人帮忙支撑着。
那个人……可以是这个霸道强娶、蛮不讲理的村长吗?
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自古以来才是常态,可她真的能够吞忍接受吗?
她分明经歷过嫁给『爱情』而最后伤痕累累的结果,坚持只嫁所爱,难道不是一件任性妄为的事情吗?
现实面看来,她已年近三十,要被正娶本就艰难。要在这个村子里面安身立命,仰赖有权力的男人的确会让她们母女俩处境更好一些……
倏忽,门被用力打开了。
好像是用全身的力量撞开来了,凌馨脸上遮着红布,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到那脚步繁踏甚是不稳的走来。
凌馨内心一震盪,屏气凝神,不敢动弹,也动弹不了。
醉眼只见一璧人一袭红装端坐眼前,此情此景,何异于十七年前那个春季……当时一切都还是好的,美好的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的感情,美好而易碎。
这不是他这个粗人可以一手扭转情势的。
他的夫人是这么的娇弱,娇弱到他不愿意再出现她眼前,扒开她尚未癒合的伤痛。
他是那么深沉的爱着她,可却怕这份爱会让人感到受伤。
而现在她,分明就在眼前。
这个姿态,分明就是她。
感受到村长的靠近,先是脚步声,后是满身酒气,最后是他坐上床后感受到床的另一端微微倾陷。
这一刻终于来临,等待的分分鐘也都是凌迟,还不如给个痛快。
这男人不懂的轻柔,猛地一拉让她撞入他的怀中,紧紧拥着,彷彿一放开她就会消失不见,随风消散。
「琼琚,我们分明如此相爱……为何走到现在这一步?」
红盖头没被掀开,可凌馨可以想像眼前这个男人泪眼婆娑,软下一切自尊心的去倾诉内心最沉痛的心事,语带哽咽的,让凌馨对他的怜悯压过了噁心和可憎。
要不是听过他们的爱情故事如此可怜,凌馨也不至于随便就心软。
「琼琚你知道吗?我愿意捨弃一切,只要我们能回到从前。记得吗?一早你陪我朝练,晒着半日的太阳边刺绣,说要替我衣上添些什么花样。我不以为然,说简朴就是美。你嫌弃我活的粗糙,勤勤恳恳的就将我所有衣物都绣了繁复的花样,还跟我解释着什么东西象徵着什么……可那些我都忘了,忘得一乾二净,因为我只记得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那个神采飞扬的面容。」
「琼琚你知道吗?从来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活在失去的苦痛中。我也失去了一个孩子啊!还失去了最心心念念的人儿?这究竟是在惩罚你,还是在惩罚我啊?」
「琼琚,你若还想要孩子,我们还生不得吗?你要多少儿子女儿,我们都还是有机会的,别再把我拒于千里之外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