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一中的种种理由中一定有一条是作为一个省重点中学,它明显更倾向于招收省会本地的学生,不像是外国语和实验学校,囊括全省,多多少少地招了外地学生。
这就意味着他们不会有太多的活动,毕竟校园开放日这种东西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准备,以期吸引各地市的尖子生放弃当地城市里的超级中学。
姐弟两个都乐得如此,他们没有才艺,不热衷于运动,甚至对于喧嚣也有一点排斥。
但有一点是变不了,校运会。
素质教育的这点虚假和讽刺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既然你不肯每周放一次假,为什么又要每年大费周章地办上一场耗时两天的运动会呢。
方知远在班会上直接被班主任点名去跳高,他颇有些无语,但班主任的眼神和点头让他知道他没得选,毕竟能翻两米半的墙出去的小伙子跳跃性会多差呢,恐怕他正在懊悔前两年没给自己报跳高吧。
他于是每天下午第四节课开始要去操场上锻炼——往年被强报上的一千五百米和班级接力他是从来不准备的,只运动会前一天慢跑拉伸,第二天直接上,反正跟那些体育生一比他也没有优势,能拿到铜牌就是班级幸事。
但跳高确实不能那么随意,他没自信到那种程度,于是来到10月初还不算凉爽的空旷操场上
。
操场上已经多多少少地站着有项目的人了,跑步的,跳远的,甚至还有丢铅球的。他走到跳高场地前,还没开始拉伸,一个女孩子遥遥给他招手,是吴艺瑾,他礼貌地摆回去,就低下身子抻筋。
却听见一阵脚步声,抬头看见还是那个女孩子,她似乎真的觉得他们接着做朋友也没关系。她问他今年不是长跑吗,他摇头又点头。实验班的男生虽非瘦弱或者肥胖,但强于运动的也不多。班主任不知从哪拿到中考体育成绩后,每年长跑都给他报。今年自是不例外。他上午跳完高,下午还要去跑长跑。
吴艺瑾拽拽衣角,和他说她一定会去看的,他颔首问她的项目是什么,她挠头说自己没有项目,只是陪着朋友一起下来练接力而已。她欠身给他指身后的几个女孩子,手牵着手地往他们这里看的几个远远的人影。
他没再说话,于是吴艺瑾说她很高兴还能和他做朋友,并且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改变心意了的话她还是愿意再次追求他。
他刚想说些什么,她就向她朋友那里跑开了,于是未能说出的话都溶散在下午的斜阳里。
隔了两天,班级后门外再次出现了吴艺瑾,她不再拿着习题问他了,只是说下午的时候一定要与他一起吃饭,似乎是确信他们还是朋友了。
他想到姐姐,觉得在某种微妙的程度上这是对她的背叛,但又觉得自己也没有拒绝的理由——难道要他和吴艺瑾说因为和姐姐有着肉体关系所以不能和她一起吃饭吗——而且他也不认为他们会再有更一步的进展,于是他们又开始共享晚饭的时间。
吴艺瑾似乎根本没有被他们之间不能言说的微妙尴尬影响,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原点,但方知远还是庆幸自己有了一个除姐姐之外的类似朋友的人——当然一些深层次的问题和内心的想法还是不能和她交流的,那些理不清道不明的话如果能说出口,对象也只能是姐姐。
可他和姐姐,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也没有了交流呢。
他想起初中寄宿时这一切的开端,尽管拿到了学费全免,私立学校的各项开支仍然不小,那时候家里面初买房,首付掏光了积蓄不说,新房的装修等一众事务也不是小数目。尽管母亲没要求什么,他还是自觉地压缩了自己的生活费,母亲在本地还没立稳脚跟,缺少本地的朋友,装修又闹得她焦头烂额,根本难以关照到他。
于是他开启了自己最为煎熬的一段日子,独立生活、陡然上升的学业难度、内心里隐隐作祟的因贫穷引起的自卑和身体发育给他带来的困扰一并袭扰着他,他几乎在混沌中适应着所有的一切。在宿舍难眠的夜晚里,听着起伏的鼾声和床铺微响,他盯着上铺铺面的木板,有种置身于幽暗的海洋中的虚浮感,他被微小的声波兜着,摇摇晃晃地推到大海中央,再直直地坠落下去,被海水包裹住所有的感官。
至今令他感到疑惑的是,在他很少回想的那段记忆里,似乎少有姐姐的身影,她好像是在他的记忆里完整地消失了,他那时能见到她就只有在家里,在周末和假期的间隙。但在他的记忆里,没有她的存在痕迹,她像是从一个每次放学路上都不太高兴的小女孩一下子成长为了一个俏丽的少女。
他也记不清他们之间是一向就那么地疏离式的不太交谈,还是小时候那种孩童般的闷声闷语被成长慢慢地磨散,他在她身边除了感受到那种不用言语的安心之外,似乎也很少互相交谈。
不,也许是更早,在她少女青葱的开端,她开始生长和她的美丽相称的冷淡时,她就不再和他吐露自己那些忸怩的心思了。他们一贯寡言,所以他没注意到这些悄然的改变。
不过,说到底,姐姐那时候又能有多开心呢,她比自己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