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足常乐,随遇而安。」病房外,传来与此刻氛围毫不相干,甚至略为刺耳的话语。
声音像是呢喃,却被乔净恩完好地收进耳底。总是如此,只要乔净恩遇到挫折、不如意的事,就会有那么一个男孩,在不经意时来到她的身边,带着有点儿稚气的嗓音,道出那段看似鼓励实际上是别有居心的话。
「常乐雨闭嘴。」乔净恩不耐烦地侧过身子,已经被疼了好几日的脑子搞得心烦意乱,话自然说得不修边幅,「别再对一个昏迷三个月的人说这种话,听了很讨厌。」
常乐雨不以为意地耸了肩,推开病房门,走到乔净恩的床边,「上天选择让你昏迷了三个月,肯定是有祂的用意,你得相信祂。」
乔净恩没看向常乐雨,反倒直勾勾看着外头的绵绵细雨,就像替她宣洩了,心中说不出口的悲伤。良响,才缓声问道:「今天几月几号?」
闻言,常乐雨略略皱起眉,虽疑惑却仍据实以告,「六月十八日。」
三个月,乔净恩昏迷了整整三个月。
当她醒来时,一切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她依旧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依旧只有常乐雨最懂她,也最能理解她的孤单。唯一改变的是,心头变得空盪盪,好似失去了很重要且得来不易的东西,好几次,眼泪都在无意识间悄然落下。
掌心抵上胸口,乔净恩缓声开口:「我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梦。」
「什么梦?」常乐雨挑眉,话中参着些玩味。
「一个女孩为了救我,死了。」没任何情绪上起伏,事不关己的宛若在说一则故事,一则她看见的故事,那个故事中,她是观眾,而非当事者。
「怎么死的?」常乐雨好奇的朝乔净恩倾身。
「被火烧死的。」
「然后呢?」
乔净恩被追问得有些烦,拉起被子盖过头,闷声回应:「没有然后了。」
「怎么可能没有然后?」乔净恩逃避的态度,让常乐雨觉着事有蹊蹺,伸手抓住了被角,「你好好想想,或许只是不小心忘了。」
头一次看见常乐雨对自己的事如此有兴趣,乔净恩不明所以地坐起身,瞇着双眼,不断朝他凑近,「我说常乐雨,你干嘛对我的梦这么感兴趣?莫不是──」
话悬在空中,乔净恩曖昧地抬起手想捏起常乐雨的脸颊,却被他给躲开,甚至毫不留情地拍走,情急之下,连话也忘记修饰,「不要碰我。」
空气彷彿凝结了,乔净恩默默地收回手,目光也不敢对上常乐雨的。
「睡傻了吗?」乔净恩捫心自问,懊恼地低下了头。
和常乐雨认识的这些年来,她该是了解常乐雨的。了解他总是不让别人轻易触碰自己,就连不经意也不允许。所以乔净恩一直小心翼翼的与他相处着,深怕踩到他的地雷,她不想失去常乐雨这个朋友。
今天是个意外,不该发生的意外。
「谁要碰你。」乔净恩不以为意的冷哼,试图缓解气氛,「少自以为是了。」
「以后别再这样了。」常乐雨拉了衣袖盖过手掌。
刻意掩饰的动作,才让乔净恩发现,今天常乐雨又穿了与季节不相符的衣物。
明明是夏天,艷阳高照,外头的气温直逼四十度,他却还是穿着外套。
问他,也都只会回答紫外线係数太高,不想被晒伤,所以才不想把外套脱下。
确实,近几年因为地球暖化的关係,盛夏的气温一年比一年高,乔净恩也曾在常乐雨的脖子看过几道像是被晒伤般的红印。
「在病房里可以把外套脱掉了吧?」乔净恩拿起冷气遥控器,刻意把温度调低。
「冷风吹久了会感冒。」
「都有你的理由。」话落,乔净恩偷偷地翻了个白眼。
两人之间陷入沉默,乔净恩静静的看着雨水拍打在玻璃上,形成涓涓细流,顺着窗框向下流动,最后匯集在柏油路上,变成一滩滩水晕。
凭空消失的三个月让乔净恩的心里很是不安,她曾问过医生自己为什么会昏迷三个月,就连医生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乔净恩的数据报告一切正常,生活作息也相当规律,饮食更能称得上健康,她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乔净恩最后的记忆是停留在与常乐雨去画廊。
「画展还在举办吗?」乔净恩侧过头,对上常乐雨若有所思的目光。
常乐雨点头。
「我昏迷那天……最后是跟你在画廊见面的,对吧?」
乔净恩的记忆像是被捣碎地模糊,她依稀记得,常乐雨说有样很重要的东西想给她看,但是得等到画廊打烊时。乔净恩心想,是什么画作得等到空无一人才能观看,好奇心的驱使让她如实赴约。
没想过再一次看见太阳升起,是三个月之后的事。
「常乐雨我在问你话。」乔净恩加重口气,唤了心不在焉的常乐雨,「是吗?」
没等到答案,房门被敲响了,思绪也跟着断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