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不能常露面见人,所以千秋节那日他拉着本宫聊了好一会儿家常。若不是他说,本宫还不知道,先皇后寝宫内竟藏着楚青崖赠她的木雕挂饰,是他亲手雕的!前一天夜里,先帝将下人都赶出去,召皇后质问,在宫里大发雷霆,将那木雕砸碎烧了,后一天皇后的亲信宫女就在莲子汤中下了毒,将先帝……唉。先皇后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被羽林卫发现,便心虚服毒自尽了。”
她哽咽着以袖掩面,“先帝一死,本宫一个妇道人家没了倚靠,就是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只有为他诵经超度。去年春天先帝夜夜托梦,本宫实在忍无可忍,因此拖着病体寻找人证物证,发誓要让他在九泉之下安息。你们这些大臣可还记得,当时没人敢侮辱帝后二人的遗体,只有楚青崖一意孤行,奏请今上秘验,本宫可以断言,他就是趁机毁去遗体腹中的药渣,让他们把这个秘密带入地下。后来他在验状上写先帝死于银甘棠蜜引发的旧疮破裂,是把罪名都推给了下毒的宫女,先帝春秋正盛,只饮下那碗莲子汤,绝不会走得那么快。”
萧泽听得愣住了,好半天才道:“姑母,你说的……”
他似是想起什么,看看默不作声的薛阁老,又瞅瞅圈椅上的楚青崖,再瞧瞧惊骇万分的臣工,顿觉自己这龙椅坐得艰难且痛苦,恨不得丢下这个烂摊子跑回去读书练功。
楚青崖对他使了个眼色,他安静下来,乖乖地问:“楚先生,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楚青崖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振了两下广袖,面向大长公主郑重地道:“殿下——本官姑且称您一声殿下,您是否说完了?还有没有别的惊天秘闻?文武百官这个月可都指望着本官的累累罪行做谈资啊。”
大长公主站在阶上,冷冷地俯视着他,像看着一只即将被踩死的蚂蚁。
他的心脏忽然刺痛了一下,抿了抿唇,扬起一个满不在乎的笑,“本官就当在茶楼里听说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往本官身上扣,本官是花街柳巷里靠脸吃饭自荐枕席的小倌儿吗?辱没本官也就罢了,竟还诋毁先皇后的清白,编出这么一桩宫闱丑闻来。本官可没您天赋异禀,靠一张脸就能蛊惑人心,喔,本官也生不出孩子来,哄得孩儿他爹自诩真龙天子犯上作乱。”
他面色霍然一厉,断喝道:“你一介南越余孽,假冒皇室,污蔑朝官,囚禁宗亲,妖言惑众,玄英,给我剥去她的朝冠朝服,卸了她的易容!”
前几字入耳,大长公主一惊,疾步走到王总管身后,亦怒喝道:“你疯了?!人证物证俱在,来人,现在就给我把他押去诏狱!”
这两声大喊交错着回荡在广场上空,檐上一群鸽子呼啦啦飞起,掠过湛蓝的天幕。
此刻朝阳已从地平线升起,万道金光从东边洒照而来,披在宏伟壮丽的殿宇上,朱红的城墙迎着光,显出鲜艳明亮的色泽,最右边的门洞内突然奔出一名羽林卫,随之而起的是雄浑的鼓声。
千钧一发之际,这鼓声咚咚隆隆,如同一支雕翎箭直直射往朝堂,所有人的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这是怎么了?”萧泽紧张地问。
薛阁老最先反应过来,“有人在午门外敲登闻鼓,要告御状。”
说话间那羽林卫已飞奔至玉带桥下,声嘶力竭地高喊:“启禀陛下!有人叩阍,状告堂上一人,要入朝说话!”
“是谁?”
“诰命夫人江氏带着一顶轿子,里面有个女人,自称是……是安阳大长公主!小的们愚钝无知,分辨不出,请圣上裁夺!”
萧泽瞪大眼睛,身子向前倾去,“果真如此?!”
楚青崖猛地转头,朝向宫门。
还未看见人影,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午门外大叫:“她拿的是假符,我手上才是真的,你们偏不信,那就让陛下定夺,是真是假一试便知!等我夫君被那假货害死了,半夜拿着鞭子来找你们!”
这女声清脆高亢,几欲冲破云霄,纵然隔了两座桥、一扇门,回声还是遥遥地传入耳中。那一刻楚青崖不知是气还是笑,一掌拍在椅背上:
“本官还没死呢!”
大臣们全都呆若木鸡。
萧泽一听楚阁老的夫人来了,立刻想起去年她封诰命时能说会道、温柔可亲的模样,急忙道:“快宣江夫人和那个自称是姑母的人进来,朕要好好看看,你们都不许吵架了!”
此话既出,准备抓人的御前侍卫和玄英都偃旗息鼓,楚青崖将玄英召回自己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在椅上,理了理官袍的褶皱。
不一会儿,八名羽林卫就将轿子抬过了桥,沿着御道走来,停在离丹墀两丈远的地方。这轿子比寻常官宦人家用的更宽更长,纹饰低调朴素,两扇轿门后垂着密不透风的黑帘子。侍卫从右边掀了帘,轿中走出一个身穿礼服的年轻女子,待她往前走了几步,行叁拜九叩的大礼,小皇帝这才看清轿子里的光景——
里面竟放着一整张榻,有个女人斜靠在塌上,全身裹着被子,只露出一张憔悴瘦削的脸,眼睛因透进来的光线紧紧眯着。她虽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