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木讷,只是待人不会出坏心,锦绣瞧着他,这人分明是好意,反倒是像怕她不高兴似的。
锦绣明白他的意思,这是怕自己在家里太过难受,所以要她换个环境呢。
“多谢阿莫大哥。”
她敛去眼中的悲伤,只是那笑意也带着勉强。
不过她到底是在这儿住了下来。
阿莫为了避嫌,白日里基本不在家,但又怕她夜间出什么事儿,每到傍晚的时候便会回来。
她在孝期,许多东西都要忌口,阿莫便挑了她能吃的,日日都变着法子做给她。
锦绣起初还有些诧异,都说君子远庖厨,他倒是什么都会。
阿莫也不瞒着,神情温和:“我是个孤儿,小时候吃百家饭长大的,后来从了军,因着这一身蛮力,被调派到了御林军当差,自己习惯了,就什么事情都会了。”
锦绣觉得自己戳到了人的痛处,就听得阿莫话锋一转,又道:“姑娘,往后的路长着呢,他们也必然愿意瞧着我们平平安安,什么事儿都能料理好的。”
锦绣便又红了眼。
她咬着唇,好一会儿才道:“其实,我也是个孤儿。”
阿莫一愣,没想到自己笨拙的安慰人,反倒是戳了人家的肺管子。
“那……”
那日死的那位,她的确是喊的娘啊。
锦绣轻声道:“我是她捡回来的,她是宫里的嬷嬷,因着落了病根,求了个恩典出了宫。她一生未嫁,在一个雪夜里捡到了我,从此拿我当亲女儿养着。后来她带着我进宫给贵人请安的时候,因我规矩好,被德惠皇太后瞧上,让我在公主身边当了贴身婢女。”
这些年,她虽然在宫中伺候,但是公主待她极好,她也得了恩典时常出宫探望。
原本想着,再过几年,公主及笄后出阁,她便能随着去宫外,届时将娘接到自己身边日日照应着,伺候她后半生。
谁知她却没有等到这一日,先撒手人寰了。
锦绣声音里满是悲切,阿莫看着她忍着眼泪的模样,好一会儿才道:“姑娘想哭,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她眼泪都快要流干了,可是在宫中待得久了,情绪都不敢太往外放,笑是轻的,哭也是轻的。
这会儿听得阿莫的话,锦绣却是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她像是要将所有的委屈都哭干净,阿莫坐在她身边,神情里带着无措与怜惜。
待得她哭累了,人也脱力睡昏了过去。
阿莫就在她身边守着,等她醒来时,先给她递了一杯茶,又给她热了饭。
室内炉子燃着,饭菜摆在桌上,那是难得的人间烟火。
……
那之后,锦绣便与阿莫熟悉了起来。
起初她只是想报恩,这人照顾她良多,又呆傻憨厚的总被人欺负,她便时常替他出头护着。
他一个人住,独来独往的,难免照顾自己不周道。
锦绣留心了,瞧着他缺了什么,便会悄然让人补上。
冬日的暖衣,夏日的冰块,贴身的荷包,还有日用的小物件。
阿莫的确是不在乎这些外物,可不代表他不知道自己的规制。
他是唐家送来的人,外人不知这一层关系,只知道他为人好欺负,虽不至于克扣,可也从未有过特殊待遇。
他从没有过这些东西,除非有人嘱咐了。
而叮嘱的人不做他想。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三载光阴转瞬即过,却有什么东西变了质。
锦绣已经成了十八岁的姑娘,而阿莫,也从宫中的侍卫,被调任到了北大营。
他升了官,从此正正经经的在朝堂上有了姓名。
才得了消息的时候,锦绣有些难过,她为这人欢喜,可却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阿莫倒是很开心。
锦绣去看他的时候,便克制了心里生了草的荒芜,将做好的点心给了他,一面恭喜他:“日后再见,便要叫一声左将了,恭喜阿莫小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