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悯环顾了一番厅内的摆设,说:你平时也点这么多灯?
温朝雨说:没有,她挑着菜,口吻清淡道,这不是你来了么。
南宫悯看着她,没再说话。
温朝雨忽然笑了一下,自顾自接着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入了夜就要点一百盏灯么?
闻言,南宫悯顿了顿:我何时要点一百盏灯?
温朝雨挑起眉来:别告诉我你忘了。
的确忘了,南宫悯说,什么时候?
温朝雨没答这话,而是问道:那你还记得什么?
南宫悯取过干燥的帕子擦着湿发,说:那得看你指的什么。
温朝雨捏着酒杯,看着那水里倒映着的光点,安静片刻才道:我知道你这人记性不好,很多事都忘了,但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的场景,你总该还记得罢。
南宫悯眼眸低垂,脸上露出了少许回忆之色,温朝雨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会儿,南宫悯在她无声的注视下缓缓笑了起来,说:这个么,她直视着温朝雨的眼睛,轻声道,好像也忘了。
南宫悯说了谎。
她其实不是记性不好的人,她记性没那么差,甚至比温朝雨还要好上一些,许多连温朝雨都不记得的事,反而是她记得比较清楚。
幼年时分的南宫悯,一个月里只有一天可以休息。她每天上午要跟着先生在书房念书,下午要跟着父亲在练武场练剑,一天的光阴在酉时末之前,除了吃饭和消食的一个时辰以外,其余时间她都在同笔墨和刀剑打交道。
父亲一个月只给她放一日的假。
那日天气很好,园子里的红莲开了,南宫悯从不睡懒觉,休假也照常起得早,她在屋子里闻到了花香,洗漱完穿好衣裳后便去了水榭赏花。
湖水碧波荡漾,锦鲤游荷戏水,满目红莲盛放得浓烈多姿,如雾如烟。南宫悯见了很喜欢,叫来一名侍女去邀请父亲与她一同赏花,但父亲正在忙碌之中,没空过来,南宫悯就命人摆了桌茶点,拿了些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一个人坐在那湖心亭里享受这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有她在的地方,通常是没有旁人的,哪怕是随身侍女也不会离她多近,通常都会找个叫一声就能听见的僻静角落守着,不会像别人家的侍女陪伴小姐那样时时刻刻都在南宫悯跟前晃悠。
南宫悯自己也不知道这规矩是怎么来的,她本人没有这般交代过,父亲也不会百无聊赖到连这些事也管。总之南宫悯从记事起,她身边就一直没有人陪着,不过她倒也不会觉得奇怪,也早已习惯了独处。
然而休假的这一天,一道陌生又稚嫩的嗓音却忽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有个人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南宫悯背对着通往湖心亭的长廊,正专心致志地捣着臼子里的凤仙花,听到这乍然传入耳中的声音时,她情不自禁地愣了一下。
她那时候年纪虽小,但功夫已经很不错,按理说有人来了她该是会听见,可她却是一点动静也没察觉。也许是她太过专注,又或许是她潜意识认为不会有人来靠近自己,更别提同她搭话,搭的还是这样的话,所以南宫悯暗地里有些吃惊,也有些新奇。
她回过头,看见了一个病恹恹的小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黛蓝衫裙,像是生了什么病,脸色很差,瞧着精神不大好。但她模样生得很不错,五官分明,眼眸深邃,不似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儿家那般清秀和小家碧玉,反倒十分明艳大气,除却气色不足以外,看着着实很令人眼前一亮。
南宫悯打量着温朝雨,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在想:这是什么人?
她不记得面前这姑娘是谁了。
她让父亲把温朝雨带回紫薇教,倒也不是故意不闻不问,实在是她太忙了,忙到抽不出空闲去看一看温朝雨。时间一长,她就完全忘了自己在两个月前还救过一个人回来。
再说温朝雨两月前病成那样,瘦得厉害就不说了,还蓬头垢面,衣裳脏乱,南宫悯彼时连她的长相都没看清,此刻见了,她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但她不能直接问温朝雨是谁,万一对方是父亲什么朋友的女儿,她竟连人的名字也想不起来,这是极为失礼的事,会给父亲蒙羞。
于是南宫悯笑了笑,回答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温朝雨立在廊子里看了看四周,问她:这园子这么大,就你一个人住?
南宫悯说:是啊,不然还要住谁?我爹就我一个女儿,我也没有兄弟姐妹。
温朝雨还在季家时,季家的宅子已经很大了,那时候季家在锦城虽然还不是首富,但也是家大业大的商贾之家,季家那套宅子眼馋过很多人。温朝雨小时候经常在家里转着转着就要迷路,时不时就得扯着嗓子喊两声叫人来带她回房,可对比之下,南宫悯这处竟是比季家整个宅子都还要大,她居然一个人住。
你不害怕吗?温朝雨说,宅子大了容易闹鬼。
南宫悯听了这话,觉得这姑娘挺有趣,说:不害怕,有什么好害怕?可面对温朝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