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出收鞘的金铁之声,果然界圭名不虚传。
界圭搭上姜恒肩膀,脸色阴沉,那扭曲的五官变得更恐怖了。
两人走出山岭,在树林前坐下。
“这下好了,”界圭说,“马也没了,东西也没了。”
姜恒笑了起来,界圭皱眉道:“让海东青送信回雍都,叫你哥带兵来平了他们。”
姜恒说:“这怎么行?!他们是什么人?”
界圭语气中带着怒火,说:“一年多前征讨林胡,剿灭了他们十余村镇,并迁往灏城与落雁,其时有不少人躲进了山中,就是这上千人,当时怎么找都找不着,管魏说随它去了,果然不能随它去。”
“雍人占了他们的土地,”姜恒说,“放火烧了他们的村庄,令他们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现在要把人赶尽杀绝了吗?”
“你不杀他们,”界圭正色道,“他们就要杀你,与蛮族没有道理可讲。”接着,界圭又心生一计,方才实在是被愤怒冲昏了头。
“今天入夜后,”界圭说,“你就在树上待着,哪儿也不许去。我快去快回,杀光他们。这上千人,还不是我的对手……”
“界圭。”姜恒忽然道。
姜恒认真喊出他的名字时,界圭的脸色稍稍变了。
“不要这么做,”姜恒认真地说,“不要,可以听我的吗?”
界圭没有说话,眼神复杂地看着姜恒。
“他们很快就会回来找咱们的,”姜恒说,“不要用杀来解决。”
界圭深呼吸,姜恒笑道:“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界圭突然平静下来,转头望向四周,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
“打赌?”界圭恢复了如常神态,说,“行。”
“打赌他们天黑前就会找过来。”姜恒说。
界圭:“唔?追杀咱们?”
姜恒说:“不,东西原数奉还,你信不信?”
界圭摇头,明显不以为然,但转念一想,又道:“赌什么?”
姜恒:“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
他知道界圭要他放出海东青,朝落雁求援。
界圭懒懒道:“我若输了,我也答应你一件事。”
“好的。”姜恒笑道,“那么就先睡个午觉罢。”
姜恒倒是在山岭下的草海上先躺下了,这几天里下过数场雨,草地上带着清新的水汽。界圭也跟着躺平,但不多时便烦躁地起来,暴露了内心真实所想。
“你当真?”界圭说。
姜恒:“对——”
姜恒叼着草杆,睁眼看天色,忙道:“不好,又要下雨啦。”
雨又来了,界圭只好与他躲到树下去,幸亏今天只下雨不打雷。到得天色昏沉时,界圭说:“你要输了,我先想想,让你办点什么事。”
姜恒没好气道:“除了送信还能做什么?”
界圭说:“信你本来也要送,倒是想点别的为难你,我才快活。”
姜恒:“……”
然而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喊叫声,界圭当即表情一变,姜恒好奇地从树下探头张望。
无名村
果然, 人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界圭喃喃道。
姜恒:“因为他们只要翻咱们的行李,就会发现我是行医的大夫,而他们躲在山里不敢出来, 一定有很久很久, 没法给同胞看病了, 所以我猜会找来的,你看?”
界圭心服口服。
林胡人语气依旧凶恶蛮横, 表情却比在峡谷中埋伏时和缓了不少, 姜恒一再示意界圭不要出手杀人。
“给他们。”姜恒见林胡人要上前搜身, 界圭只得按捺怒火, 交出佩剑。
“以你的身手, 想杀人,有没有剑, 本来也不会有区别。”姜恒说。
界圭说:“能不能让你全身而退,不受一点伤, 却有很大的区别。”
姜恒淡然道:“受点伤有什么的?被师父救回来那天, 我两腿都断了。”
界圭表情发生了变化, 自觉地没有问下去,跟随那伙林胡人进了东兰山中。他确实猜对了, 自从一年多前,耿曙率军征服东兰山畔大大小小的村落后, 林胡近九成人被汁琮强行迁走, 搬往六城,推动“化外之民大融贯”的国策。余下两千余人, 则为了躲避雍国铁骑, 躲进了深山中。
林胡得名于“林”, 也即塞外的宏大森林、山岭, 俱是他们的地盘。汁系出关前,他们已在此地居住了上千年,乃是东兰山的主人。只要他们朝山里一钻,雍骑极难找到,耿曙曾经几次放火烧山,逼出来不少,最终要再搜索余下的人,既费神又费力,便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