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说:“换个地方去,想活下来,还找不到地方么?”
姜恒笑着说:“也是,全天下这么大,与你一起,去哪儿都行。”
末了,耿曙又自言自语道:“你就是我的全天下,自然是这样的。”
姜恒又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忽见赵竭与一个老人过来,姜恒认得那老人,乃是天子座前,总揽朝政的太宰芈曲。
“王还有一言想朝你说,”芈曲道,“姜公子。”
姜恒马上应了声“是”,站起身来,规规矩矩,朝芈曲与赵竭行礼。
“王说,你二人年纪尚小,自当不应在洛阳度过一生,与他不一样。”芈曲拄着拐杖,虽已垂老,精神却很好,说道,“太史之职,你大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或以一年五个月为期,待昭夫人归来,再另行打算。”
姜恒与耿曙对视一眼,天子这句话,打消了他最后的疑虑。
“这可是地位很高的官职啊!”姜恒说。
“当太史当久了,”耿曙夜里给姜恒铺床,姜恒穿着薄薄的里衣衬裤,耿曙依旧打了赤膊,“你也会舍不得走的。”
姜恒笑呵呵地说:“可是在这儿一辈子,也没有什么不好,是么?”
耿曙一想也是,较之他们曾经的生活,洛阳已似在桃源一般。
“我就可惜了,你读这许多书,”耿曙又说,“留在这儿,用不上。”
姜恒朝榻里让了让,耿曙换过了篾席,夏夜十分凉爽。
“什么才算用得上?”姜恒说。
耿曙:“饱读书札,才尽所用,封侯拜相,书上不都这么说的么?”
姜恒说:“当太史啊!这还不算封侯拜相吗?”
耿曙倏然被堵住了,这么一想,好像也是,已经当上大官儿了,还能怎么样?
姜恒说:“何况,不去封侯拜相,就白费了么?我倒是觉得,读书不必总想着有用。大争之世,功利横行,为什么人人都要一样?”
“是是是,”耿曙答道,“你说的对,你说的都对。”
姜恒笑了起来,他俩都长大了不少,挨在一起睡觉,尤其夏天已有些热了,但他依旧喜欢挨着耿曙,哪怕耿曙容易出汗。耿曙也不在乎,从背后把姜恒搂着,一如以往,将他抱在怀中,正如他还在七岁那年时。
翌日,姜恒便接替了太史的职位,赵竭给他安排了一张矮案,让他坐在姬珣身后,一杆羊毫笔,一卷丝帛,开始记录朝中一应事宜。
同时,朝中官员开始称他为“姜大人”。
姜恒忽然就成为了晋廷最小的官员,也是史上最年轻的官员,更是史上坐上这个位置,最小的官员——六卿之一,竟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孩儿?!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姜恒丝毫不觉得自己年岁小有什么问题,反而聚精会神,他坐在天子身后时,众人都觉得甚有趣。
他在丝帛上写满了蝇头小字,密密麻麻,无非是洛阳的收成、四时气候、各诸侯国大小事务,有时天子还会接见各地来访的使臣。说是使臣,无非都是经商之人,三不五时带来简单的礼物,天子便大方地招待他们一顿吃的,再吩咐赵竭派手下士兵,送他们上路。
姜恒做这活儿,能领到每月五石的俸禄与三斤肉,顿时兄弟俩便宽裕了不少。每月足足五百斤粮食,根本吃不完,折算成晋钱也是一大笔,姜恒便让耿曙不要再去打赤膊当木工了,在家歇着就行。
耿曙汗流浃背地做一整天,才得半个钱,姜恒每天上朝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得四个钱。
“食肉者鄙。”耿曙不无妒忌地说。
姜恒哈哈笑,说:“天底下,二十四时节气,什么时候开耕,什么时候收种,发生了什么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都是天子的责任,朝廷拿这点钱怎么啦?”
耿曙也不挣扎了,拿着姜恒的钱,出去采买吃的,姜恒既在朝中任职,便不再依客卿之礼,不能与姬珣一起吃了,须得自己将口粮送到御厨,侍人再做好饭为他们送来。
几个月后,姜恒与耿曙便攒下了不少钱,而耿曙闲着无事,不知道哪一天起,也加入了赵竭手下的侍卫们,先是跟随侍卫练武,再被自然而然地排上了班,守在上朝时天子廷外。
“你怎么来了?”姜恒意外道。
“我不知道。”耿曙也是一脸茫然,说,“熊雷给我一块腰牌,你看?”说着他朝姜恒出示自己“聂海”的木牌,又让他看自己的破旧侍卫服,显然是临时找出来给他换上的。
接着耿曙就莫名其妙地被叫去正殿值勤,成为了一名御林军侍卫。
侍卫每月得一石俸禄,虽不及姜恒,却也足够贴补生计有余。这么一来,兄弟俩不必赡养家小,反而比许多官员富裕更多了。
而渐渐地,侍卫们都认识了耿曙,大多数人都喜欢姜恒与耿曙兄弟俩,原因无他,少年人秉性纯净,没有心计与城府,总会招人喜爱。
耿曙不必终日值班,赵竭仿佛知道他们心事,给耿曙所排无非姜恒在朝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