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曙停下动作,看着姜恒。
“你当真这么想?”耿曙问。
姜恒茫然道:“当然啊,我什么时候骗你了?”
耿曙仿佛被加持了一道光,令他不自觉地严肃起来。
“习武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耿曙说,“暂且放过他罢,不与他比试。”
姜恒笑道:“那是自然。”
他见过耿曙杀人,只用了一剑,虽然他也见过耿曙被母亲打得满地乱跑的场面,在他心里,母亲是天下第一,耿曙自然是天下第二了,不容置疑。
兵库景
耿曙不知道上哪儿又弄了一床被子,这天起,两兄弟总算不用再受冻了。天气也渐渐地暖和起来。
“娘说三年就会来找咱们。”这天入夜,姜恒缩进被里,朝耿曙说。
春雾潮湿,耿曙算错了,洗了两身衣服都没干,尚且在外头晾着。两人只得光着身子,缩在被窝里。
“嗯,三年。”耿曙说,“睡罢。”
姜恒枕在耿曙胳膊上,他总以为自己还在浔东,反正四面的高墙放眼望去,区别都不大,只是从一个蟋蟀罐到了另一个蟋蟀罐里。
当然,耿曙的到来与陪伴,让他不再寂寞了,他真心诚意地感激老天爷,让他们兄弟俩相认,也感激耿曙不远千山万水,付出了如此多的艰辛,来到自己的身边。
耿曙搂着他,稍稍用了点力,灼热肌肤相触,姜恒又摸了下他胸膛前的玉玦,上面带着暖暖的体温。
“哥。”姜恒说。
耿曙正在出神,听到姜恒叫他时,难过地稍低头看着他。
姜恒说:“娘现在在做什么呢?”
“在治病,”耿曙低声说,“喝药。公孙大人是很了得的,一定能把她治好。”
姜恒没有再说话,耿曙忽然放开了他,改成平躺。
“别玩……”耿曙拍开他放在自己腹上的手,说,“也别玩你自己的,怎么老爱玩棍儿。”
姜恒哈哈笑了起来,他什么也不懂,只觉得挺有趣,平日里耿曙总喜欢摸他的头,把手捋进他头发里摸来摸去,有时也会把他抱在怀里胳肢他,直到他讨饶,仿佛这是两兄弟心照不宣的娱乐。
母亲几乎从不亲近他,姜恒对耿曙的疼爱非常受用,有时也会摸摸耿曙的背,或牵着他的手,更时不时忍不住想报复他。
奈何耿曙半点不怕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但姜恒只要玩一会儿耿曙的那个,耿曙便受不了了,不让他乱碰。姜恒起初会握一下,耿曙一发现,就不让他再碰。若他继续逗他玩,耿曙便会凶性大发,按着他作势要咬他,直到姜恒跑开,耿曙再满脸通红地坐下。
“睡,”耿曙说,“别闹了。”
“你转过来抱着我。”姜恒说。
耿曙只好又转过来,呼吸急促,搂着姜恒,姜恒则舒服地蜷在他怀里。
春天里,桃花都开了,它从越地一路开到浔东,再开往洛阳,随着天气逐渐暖和,还会慢慢地开出塞外,开到雍都龙城,开满神州大地。
桃花开尽便是杏花,百花颓落,荼蘼盛开,蝉鸣不休时,夏天便到了。
耿曙知道他们需要钱,不能总朝天子讨要,毕竟寄人篱下,时常看脸色,总得挣钱养活自己与姜恒。于是他见为王宫做修缮的木工,便跟着打了下手。木工见他上房揭瓦如履平地,数日后便让他担点活儿,并结他点工钱。
耿曙终于有点钱了,毕竟离开浔东时,他们的家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他拿工钱给姜恒做了两身衣服,诧异地发现了一件事。
“你长高了!”耿曙说,“长这么高了!”
“你还不是?”姜恒展手,让耿曙用尺子量,说,“你比我长得更快。”
耿曙哭笑不得,去岁从浔东带来的衣服,才到今年夏天,就没法穿了。自然,耿曙自己长得更快,但有时侍卫会给他旧衣服,里衣缝缝补补还能穿。
自己穿什么不打紧,却不能让姜恒也穿旧衣服,耿曙只是没意识到,自己为此震惊的背后,是姜恒随之长大。
他不再是那个七岁的小孩儿了。想到这点,耿曙心里便有一股莫名的滋味。
冬去春来,他们在洛阳度过了第一年,日子如此平静,耿曙常去做木工补贴自己与姜恒,偶尔还会从外头买点吃的回来,却一样不许姜恒出宫。
姜恒则终日读书,读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这么多书,仿佛读书已变成了日久天长的一部分,变成了某种与吃饭睡觉无异的习惯。
耿曙在宫里时,他们便会待在一起。
耿曙一旦出外,姜恒便时不时去偷看百官上朝,每日天子会在午前临朝,说是召集文武百官,却零零星星,没有几个人。
但上朝还是很庄重肃穆的,赵竭领头,余下俱是太常、太仆等古稀之年的老头儿,颤巍巍跪坐在廷中,捧着一枚玉板,慢条斯理地将信使从各地带来的天下之事,报予晋天子这名义上的神州主人。